六
从三岁到十三岁,白杏从幼童到成了中学生,白大梁已经一以贯之打了十年的光棍。赵丽华与杜铁栓过了十年的住竹板房的生活。十年以后,一九九八年杜与赵回到大杏子峪村子的生活中来了,分到了自己的宅基地,盖起了新院新房,糊上了当时时兴的人造大理石与花瓷砖贴面,还使用了冒着刺鼻的甲酫气味的、不合乎环保要求的墙壁涂料。
人们开始关心起白大梁的生活来,怎么也得有个堂客啊,你烙饼是烙得不错,可也得择点菜啊,腌点萝卜啊,连连衣扣啊……
白大梁又硬是坚持了三年,二〇〇一年,就在为白杏上不上高中而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桩婚事接近成功了。
关心他人的婚姻,这是国人的一个习惯,也被认为是一种仁义美德。再说得雅一点,叫做“君子有成人之美”。为傻呵呵的白大梁说续弦媳妇的人络绎不绝。也有一说,就是大杏子峪的四周,特别是河北内蒙一带,贫困人口太多,而大杏子峪这边,毕竟隶属北京首善之区,山水明丽,已经开始有城市人口假日前来旅游,村民们有机会卖点山楂片、用硫磺熏过的显得白净透亮的核桃与蚕屎枕头,能见上点现钱。这里有它地理上的吸引力与凝聚力了。这也证明了经济是基础。再有就是,从白大梁说亲的状况看来,咱们这里的中年离异或丧偶、嗷嗷待再嫁女子竟是这样大大的有。虽然人口专家连年来警告的是:重男轻女习惯势力下单婴政策已经造成了男多女少,中国男人正面临娶不上老婆的危险。
被认为有谱的是内蒙邻县吕家村的沾点蒙古族血统的吕二凤,与大梁同岁,身大力不亏,方脸,有几粒麻子,会做饭,自称有四级厨师证书,虽然没有人看到过。她与前夫生了两个女儿,离异,她带着两个女儿过日子。白大梁换了一身西服,打着松松垮垮、歪歪斜斜、领带夹晃晃悠悠的一条领带,由他堂兄开着一辆上海桑塔纳代步,到吕家村相亲。不知道为什么,白大梁一见吕二凤就被震慑住了,他一句整话也没有说出来,出了一身冷汗。回家路上对他的堂兄说:“我哪儿敢娶她,我哪儿敢呀……”
但是吕二凤对白大梁却是一见钟情,绝对满意。堂兄再一分析,二凤加两个女儿,三个女子的家庭仓满圈实,柴堆于院,煤砖砌成小山,锅灶方圆,光洁整齐,干菜鲜果、猫羊猪鸡俱全,肯定吕二凤是一个持家劳动的好手,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干活练家子,是大梁这里最需要的人,是大梁后半生幸福的钥匙,是白杏的比亲娘还中用的真娘。连每年选不出妇女队长来的大杏子峪村,缺少的也正是这样的女中豪杰。
吕二凤的青睐使白大梁如同抱住了一兜子热饽饽,汗流浃背,幸福得哆嗦。堂兄与随后的听说了情况的全村头面人物的高度肯定与撮合使白大梁不再有自绝于人民的勇气,只能接受与投入吕二凤热气腾腾的怀抱。但他还是没有忘记说一句话:“得疼我闺女,我闺女得上高中!”但他说得闷声闷气,口齿含混,可能无人注意也未必得到了首肯。
吕二凤就这样娶过来了,她果然不俗,不是等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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