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赵丽华听说了关于白杏上高中问题上的白与吕的歧见。她退出大梁与白杏的生活十年了,现在,吕二凤上场了,她也准备出场。不知道是偶然碰巧还是处心积虑。
这可不是小事。为了上高中,白大梁的预算是要花四千块钱的。学费杂费一千,住宿伙食一千,置办行李一千,供孩子日用的零花钱一学期至少也得一千。赵丽华出一半,那就是两千块钱。谁敢小看了它?他模模糊糊地听说过,问题不在于赵丽华的练摊,问题是杜铁栓在区里农机站恢复了工作,月收入一千多元,有时候加上奖金能三倍于正常工资。
白大梁与赵丽华的见面与赵丽华愿意出两千元协助白杏上高中的消息,大梁第一个告诉的是女儿,很奇怪,女儿在大梁再婚以后,对亲娘的态度生了转变,两千元的许诺立刻使白杏流出了泪,这与后娘一进门先阻挠她继续上学的对比太鲜明了。没有等泪落下来,白杏硬是挤挤眼皮,使泪水消失了踪迹。她接着又咬了几次牙,她说:“让上就上,不上就不上,上不上,一个样,心可是不一样……反正我还是没娘的舍女儿。”她捏了一下拳头,忽然满脸都是泪花。
第二个知道的是吕二凤,她立即破口大骂:“不要脸的婊子,现在又来勾引你个不中用的窝囊废来了……她出钱?什么钱?还不就是卖逼的钱吗?她用她卖逼的钱给你女儿,不就是教给你女儿接着卖吗……”
白杏喊了一声:“说话干净一点!”摔了一家伙设在北房正厅北墙的后门,出门走了,直到夜里十一点才回来,没有吃饭。吕二凤的说法是,果然,开始卖“期货”了。
九
中国人民从小就经历了风风雨雨,懂得内外有别的道理。白杏自己可以用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骂亲娘赵丽华,但是绝对不允许吕二凤置喙。随着吕二凤粗口的升级,她的反击也逐步升级。从说话干净批到嘴巴太脏,然后是闭上你的臭嘴,然后是臊嘴,然后是逼嘴,然后是茅坑。其次从干净到刷牙,从刷牙到冲洗,从冲洗到掏茅坑与消毒。吕二凤以长辈的身份动手,被举动灵活的白杏闪避成功,二凤不知是真是假绊了跟头,摔破了额角,大吵大闹。大梁说了女儿几句,女儿立马走人,当晚住进了紫李子峪中学。白杏还没有注册,没有缴费,没有领到学生证与宿舍门卡,却想住就住了进去。而大梁也及时为女儿补交了有关费用。
从表面上看,吕二凤来到白家,气势如虹,白大梁糊糊涂涂窝窝囊囊,白杏小淘气一个,但大梁有大梁的极明晰的原则。面子上二凤第一,闺女第二。实际上供闺女上学是天经地义、雷打不动。而与人民币相比,什么都是第二;命都可以往后靠,该要的人民币,当然不能放弃。
于是吕二凤频频哭泣起来。
一个月后又出了事:一天晚上,已经过了紫李子峪中学住宿生的熄灯时间,白杏住的女生宿舍突然停电,校方总务处以已过熄灯时间为由,拒绝派遣电工前来维修。别人只好拉铺盖睡觉,不甘心的白杏拿着手电筒,扛着一条破板凳,前往楼道入口处的自动电闸开关匣子那边检查。她发现,电闸盒盖子不知为何脱落了,一条小蛇爬到电闸盒里,将保险丝咬断。生性狂野的白杏接上了保险丝,又捏住小蛇的头,将它拿在自己手里。回宿舍时经过她最讨厌的一位女班长的宿舍,宿舍已经熄了灯,白杏顺手将小蛇从没有关严的窗子扔到了女班长床上。女班长发现了异动,也发现了电灯已经通了电,她拉开灯,看到了小蛇。当然,她也并非窝囊之辈,她冲到白杏的屋与白杏全武行大战……白杏打折了她的左臂。
学校大怒,召见白杏父母,指出殴打班长的问题不属于一般同学打架性质,并称如处理不好就将白杏送入公安机关,按刑事犯罪处理。白大梁与吕二凤一说,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不但骂了白杏——赵丽华的祖宗八辈,而且卷了白大梁的祖宗先人,然后一直骂到紫李子峪与酸梨峪,当然不能不骂大杏子峪。白大梁无法,同时预计凭自己一人无法保住闺女,便约了赵丽华同赴学校。到了学校,吕大梁只如木头疙瘩一般,一个屁也不放,全凭赵丽华,答应赔偿五千元,并且接受了学校党支部、董事会、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宿舍管理员,还有受害方即女班长的父亲、母亲、哥哥的轮番长篇批判训斥,连连赔罪。最后由乡领导做了总结,并给予白杏记大过处分一次。好不容易,在白老爸的慈爱执著与赵亲妈的明哲与泱泱大度下,他们平息了一次白杏危机动乱。
爹爹流下了泪,对闺女说:“好好学吧,爸爸忒笨啦,爸爸指着你……”
赵丽华掏了五千块钱为闺女买来了平安以后,面色苍白地对女儿说:“你能叫我一声妈吗?”
同样面色苍白的白杏,低下头,说:“五千块钱我早晚还你……”她哭了。她不叫赵丽华“妈”,赵丽华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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