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还是在他面前哐啷啷关上了,只有大门上包着门环的虎头对着他龇牙咧嘴。从此开始,人们都不再把他当成一个银匠了。起初,人们不给银子叫他加工,完全是因为土司的命令。现在,人们是一致认为他不是个银匠了。土司一次又一次赦免了他,可他逢人就说:“土司家门上那对银子虎头是多么难看啊!”
“那你就做一对好看的吧。”
可他却说:“我饿。”可人们给他的不再是好的吃食了。他就提醒人们说,我是银匠。人们就说,你不过是一个疯子。你跟命运作对,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疯子。而少土司却十分轻易就获得了好的名声,人们都说,看我们的土司是多么善良啊,新土司的胸怀是多么宽广。少土司则对他的手下人说,银匠以为做人有一双巧手就行了,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做一个人还要有一个聪明的脑子。少土司说,这下他恐怕真的要成为一个疯子了,如果他知道其实是斗不过我的话。这时,月光里传来了银匠敲打白银的声音:叮咣!叮咣!叮咣!那声音是那么的动听,就像是在天上那轮满月里回荡一样。循声找去的人们发现他是在土司家门前那一对虎头上敲打。月光也照不进那个幽深的门洞,他却在那里叮叮咣咣地敲打。下人们拿了家伙就要冲上去,但都给少土司拦住了。少土司说:“你是向人们证明你不是疯子,而是一个好银匠吗?”
银匠也不出来答话。
少土司又说:“嗨!我叫人给你打个火把吧。”
银匠这才说:“你准备刀子吧,我马上就完,这最后几下,就那么几根胡须,不用你等多久。我只要人们相信我确实是一个银匠。当然我也疯了,不然怎么敢跟你们作对呢。”
少土司说:“我干什么要杀你,你不是知错了吗?你不是已经在为你的主子干活了吗?我还要叫人赏赐你呢。”
这一来,人们就有些弄不清楚,少土司和银匠哪个更有道理了,因为这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但人们都感到了,这两个都很正确的人,还在拼命要证明自己是更加有道理的一方。这有什么必要呢?人们问,这有什么必要呢?证明了道理在自己手上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就更不要说这种证明方式是多么奇妙了。银匠干完活出来不是说,老爷,你付给我工钱吧。而是说,土司你可以杀掉我了。少土司说,因为你证明了你自己是一个银匠吗?不,我不会杀你的,我要你继续替我干活。银匠说,不,我不会替你干的。少土司就从下人手中拿过火把进门洞里去了。人们都看到,经过了银匠的修整,门上那一对虎头显得比往常生动多了,眼睛里有了光芒,胡须也似乎随着呼吸在颤抖。
少土司笑笑,摸摸自己的胡子说:“你是一个银匠,但真的是一个最好的银匠吗?”
银匠就说:“除去死了的,和那些还没有学习手艺的。”
少土司说:“如果这一切得到证明,你就只想光彩地死去是吗?”
银匠就点了点头。
少土司说:“好吧。”就带着一干人要离开了。银匠突然在背后说:“你一个人怎么把那么多的女人都要过了。”
少土司也不回头,哈哈一笑说:“你老去碰那些我用过的女人,说明你的运气不好,你就要倒霉了。”
银匠就对着围观的人群喊道:“我是一个疯子吗?不!我是一个银匠!人家说什么,你们就说什么,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家伙。你们有多么可怜,你们自己是不知道的。”人们就对他说,趁你的脖子还顶着你的脑袋,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银匠又旁若无人地说了好多话,等他说完,才发现人们早已经走散了,面前只有一地微微动荡的月光,又冷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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