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葡萄酒在高脚杯子里幽幽的泛情。顶灯、壁灯、落地灯都被男主人一盏一盏的熄掉,只留下烛台上几只红红的蜡烛闪烁灼灼。隐藏进棚顶四角的音箱放送出柔柔的软歌。那是一种从鼻腔送出来的哼唱,绵绵无骨的含在一管萨克斯里头。枝子姿态软软的给松泽一小块一小块切了生日蛋糕,将带有粉红色玫瑰花的那块儿送进了他的碟子,而自己只留一枚嫩绿色的奶油叶子。祝福的话语一说就落入了俗套,远没有喝酒更能展示出新意。枝子和松泽俩人就频频的碰杯,你一杯,我一杯,你再敬我一杯,我再还你一杯。看架势好象都要成心的把自己灌醉。
其实枝子才没想把自己灌醉,她只想借酒壮胆,把自己灌出几分将过程进行到底的勇气来。松泽暂时还没有想到那么多,他一边不辜负枝子的手艺,大块大块朵颐,一边还要腾出嘴,抽空把枝子的手艺表扬。那些称赞的话语落到枝子的耳垂儿上便款款粘住不下,湿乎乎的受用动听。而枝子手中的筷子却难得一动。一来是厨师从来就吃不下经自己手做出的美味佳肴,二来嘛,枝子的心思也完全不在这上头。枝子的眼睛在酒的滋润下,酒汪汪,直勾勾的,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松泽,盯盯地瞧着他咀嚼时腮帮肌肉的漂亮滚动,看着他对女人说赞美话的时候口吐莲花,满头的艺术家长发一甩一甩的,还有他四十多岁男人刮得铁青的负含魅力的下巴,枝子真是看得又怜又爱,脸蛋儿烧得要起火,连眼珠儿都滋啦滋啦的要冒出火星子来。
这个时候的枝子就有些恨,有些爱,有些无奈,有些牙根儿发痒。她就只好又恨又无奈的猛往自己嗓子眼里灌酒。她不知道松泽对她是怎么感觉的,反正,是直到了这会儿他还没有动作。她想他至少应该是提议跳舞,或者是提议做点别的,发挥出这种场合他惯用的技巧和手段,找个恰当的方式,让亲密和爱意的身体接触有个自然而然的过渡和衔接,而不要显得太雄起和突兀。总不能就这样整个晚上呆在一个位置彬彬有礼固定坐着吧?可他为什么不提议呢?难道这还要让我一个女人家来提议吗?
他还要让我怎么样呢? 枝子想。该做的我都做了,我再也越不过我这个年纪的矜持和自尊。她想自己无法保持长久期待状态,得不到满足的期待是持续不下去的。
枝子就愈发独饮自斟,把自己喝得眼神和身态都酒汪汪的。
松泽没边没沿摇头晃脑夸赞了半天,稍一停顿下来时,才发觉耳朵里却只听见自己的话音,对面枝子连一点回声都没有。他赶忙伸手去给枝子斟酒,借这工夫用心往她脸上觑了一眼。却见枝子那里,正在拼命用她的眼神织网。枝子的眼神都快要不行了,温软粘稠,密密匝匝来来回回缠绕在他身上,直把他锁困在情意里头,只要他一挨上,就休想再挣得脱。松泽的心一软,身体一晃,酒就有点对不准杯子口,“哆”的一下,一大半都洒到了酒杯外头。
枝子端起顺着杯沿儿滴的酒,摇摇晃晃起身,说:“来,我们为今夜晚干杯。”
松泽说:“好,为今晚干杯。”
没等松泽的杯子递过去,枝子的杯子却直伸过来,摇摇欲坠的往他的酒杯上碰。但却因为目标不准,杯子直探向他的怀中而来。松泽下意识伸手一搪,“噗”,一杯酒碰洒,全洒在他的T恤和裤子上。
枝子慌忙说声:“对不起,对不起”,松泽说:“没关系,没关系”,说完回身要找东西去擦。枝子忙说:“我来,我来”,说着就晃晃的伸手把他拦住,又晃晃的起身,慢慢蹩到厨房里,找来抹布和纸巾,欲替他擦拭身上的酒滴。她从厨房径直过到他的身旁,倚在沙发上,不等他客气拒绝,曲下身,半蹲半跪倚下去,伸手替他在裤子上擦。他就姿势艰难的曲在沙发上承受着。她现在已经跟他靠得这样近了,她的头发已经刮着了他的下巴,他们的身体也几乎完全要贴上,她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体香和酒香。她这时在半晕半醒的脑子里划过一瞬间的迟疑和恍惚:要不要就势投到他的怀里去?
但是就在她这样稍一迟疑的时候,那个可以自然而然投怀送抱的两秒钟已倏忽而过。过了这个时间差,再想要投入进去就显得生硬,扭曲,动作之间的衔接就不紧密、不准确。
恋爱真是不可以用脑子的,只听凭本能去行动就行了。她想。恋爱的时候脑子真是多余啊。她想。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边说不出有多么的沮丧,沮丧得简直就要流出眼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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