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一听这事就来了精神,打开办公室,随手开了日光灯,将啃剩下的半只馍头往桌面上一放,拿起和尚递过来的报告,一字不漏地细看一遍,说:“只要一万块,数字倒不大。”和尚听了连忙说:“其实,只要五千就行。只是听隔壁林场的人说,要五千,至少得写一万,才多写些的。”小柳说:“佛家子弟倒也真诚实,与凡俗不同。”忽然,小柳想起什么:“你刚才称呼我什么?同志?”和尚不好意思地说:“按佛门规矩,本该称施主。可对政府领导这么称呼,就太不恭敬了,只好这么叫,你可别见怪!”小柳说:“哪里哪呀!”
说着话,上班的人都陆续来了。
大家轮番看着小柳递来的和尚们要钱的报告,还没看的和看过了的,就把目光去扫那和尚。和尚受不了这目光,挺难为情的。
人越来越多,连楼上楼下各个办公室的人也都闻风来看稀奇。海鸥也来了,一口气挤到和尚面前,看了几眼忍不住发问:“和尚师傅,都说灵山寺的菩萨灵,有求必应,你说句实话,到底真灵还是假灵?”和尚见是女的,就闭上眼,合掌说:“俗话说,心诚则灵。佛门之事也是这个理。”海鸥追问:“怎样才叫心诚呢?”
这时,走廊上有人大声说:“行财股是不是又在分东西了,怎么这热闹?”小柳赶忙迎上去说:“李局长,灵山寺来了位和尚,还有一份报告,想要点钱。大家是头一回遇上这事,不知怎么办好,正商量找你请示呢!”李局长进屋来,小柳从人群中找回那份报告,递上去。李局长一摆手:“我眼镜没戴,看不清。”小柳就大声念一遍。
李局长听完后不禁一笑;“这改革还改出鬼来了,连和尚都晓得找财政要钱。庙里养了那么多的和尚、尼姑,怎么不出去化缘?”和尚就解释:“庙里僧尼虽然很多,可真正能出门做事的并不多,大多数人是因为有病无钱治和老来无依无靠才半路出家投靠佛门。加上周围一带地方,都在搞精神文明,不准人上山进香,功德钱收不了几个。又有初当香客的人,只顾磕头拜佛,不晓得捐钱积功德,显光师父又不准弟子们开口提醒,所以才弄得现在这么个僧多粥少的局面,不得已才请政府帮忙。”李局长说:“你大概是庙里的二把手吧?”和尚说:“还没明确,不过这些杂事都归我管。”李局长说:“你这庙里的情况和我这里差不多,我实话对你说,如今县财政连全县干部的工资都发不出,哪能顾得上你们这些出家人啰!回去和你们一把手说说,尘世在改革,仙界不动也不行呵!”
和尚不会软磨硬泡,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收起报告便走。
人都走光了,海鸥便对小柳说:“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去灵山寺抽个签怎么样?”小柳正在想怎么回绝,爱红从门外进来了。海鸥一怂恿,爱红就说:“去倒想去,就是不会骑车子,太远了,难走!”边说边把眼睛瞅小柳。海鸥说:“小柳去就行,他可以骑车带你。”爱红说:“人家星期天事多!”小柳连忙说:“去。我早就想去那庙里看看呢!”
爱红浅浅一笑:“昨天我去统战部玩,碰见一个和尚正在那儿打小报告,说庙里当家的显光师父管理不得法,收了一些好吃懒做的人,搞得庙里经济上一团糟,政治上也很混乱,要统战部派工作组去搞整顿。”说到这里,爱红压低嗓门,“那味道,非常像李局长在县长面前说胡局长。”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很开心,看不出有正在与丈夫或者老婆闹离婚的迹象。笑完,她俩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小柳静下来后,看见半只馍头仍在那儿搁着,刚伸手去拿,爱红急急地跑回来唤他去她办公室。
爱红的文印室窗户开在一条小巷里,隔着玻璃可以看到,李局长正同和尚说些什么,还给了些钱那和尚。和尚还了他一个揖。“肯定还念了声阿弥陀佛,只是听不见。”小柳又说:“昨天打小报告的是这个和尚吗?”爱红说:“有点像。”又说,“我最讨厌李局长这种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爱红在小柳面前说话,越来越不藏心思,小柳觉得其中藏着什么,但他从不敢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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